一个老兵
引子
这不是我第一次写老兵。在二零零几年的时候,我喜欢泡一个军事历史论坛,名字忘记了,只记得和总版主戴良(使用戴安澜照片做头像)和“板油”突击步枪(使用孙立人照片做头像,我自己也使用另一张孙立人照片作为头像)以文会友,竞相发长帖并且频繁讨论。有一次我把我爸当兵时候的一些经历写下来发帖,在论坛上也很受欢迎。不过我没有拿去给我爸看,因为有点不太好意思,想着“老兵不死,只是逐渐凋零”,以后总是有机会的。近二十年过去,老兵并没有凋零,谁知道论坛早早地凋零了,这篇文章(以及在那个论坛上的其他文章)我也找不到了。去年的乌兰故事,其实是第二次写了,显然没什么反响,没有人问过我茅台酒和中华烟之外的那样东西是什么。
言归正传
旧金山湾区的东北一侧,圣弗朗西斯科湾和圣帕博罗湾(San Pablo Bay)之间有座城市,叫做Richmond:这名字如果在弗吉尼亚,就叫里士满;在加拿大温哥华,就叫列治文。其实也可以叫做富山:rich意富,mond意山。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,许多妇女走进这里的兵工厂工作,留下了Rosie The Riveter这一美国现代史上的重要篇章,关于这段历史,Richmond有一座不错的小众博物馆,值得一去,这里略过不表。
1940年,有个名叫Bruce Bishofshausen的年轻人,从(亚利桑那州的)迈阿密来到这里,住在Richmond的第六街329号。他网球技术不错,热爱音乐。后来战争打响了,他去德克萨斯州(也是他的祖籍地)Lubbock参加了“陆军空军学校”(Army Air Force Academy),于1942年8月毕业。随即入伍:此时他已经改姓,成为Bruce H. Brown了。他加入了第401轰炸机中队(401st Bombardment Squadron),成为一架B17“空中堡垒”轰炸机的副驾驶,驻扎在英国,参加对德作战。与他同机的还有其他八人。
1942年12月20日,Bruce以及他的战友们从英国剑桥郡驾机出发,去空袭法国境内塞纳河畔罗米伊(Romilly-sur-Seine)的军事目标。不幸的是,他们被纳粹德国的战斗机击落,只有一人幸存,包括Bruce在内的其余八人全部阵亡。他们的遗骨当时被埋葬在当地的墓地,战争结束后被迁葬到位于诺曼底的美国军人公墓(就是《拯救大兵瑞恩》片头,老年瑞恩去祭拜的地方)。不过,当时无法辨认他们的身份,所以他们是作为无名烈士被安葬的。
又过了二十年,也就是大约1964年,在德克萨斯州,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在她奶奶家发现了一个盒子,里面是她的堂兄(确切地说,是second cousin,有共同的曾祖父母),Bruce Bishofshausen的照片,引发了她的兴趣。不过,家族里没人知道他的具体下落,只知道他很久以前死于飞机坠毁,可能是在北非。小女孩长大后,通过各种方式查询她堂兄的下落,但是一直没有成功。一直到2019年的一天,美国国防部的一名研究员联系了她:“有没有可能Bruce Bishofshausen和Bruce H. Brown是同一个人?”循此线索,当年的小女孩提供了DNA样本,DNA检验的结果表明,在诺曼底安葬的无名烈士中,有一份遗骨确实是属于Bruce的。2023年9月22日,美国国防部负责寻访失踪战士的办公室正式将Bruce的状态更新为“寻获”(accounted for)。在同一天,另外三位Bruce同机的战友(分别来自田纳西,俄亥俄和纽约)也状态更新为“寻获”。仍有三位战友(分别来自新泽西,科罗拉多和南卡罗来纳)的遗骨仍未寻获。
今年十月,老兵Bruce的遗骨回到美国,安葬于休斯顿国家公墓。Richmond市将10月25日设置为他的纪念日。
写在最后
如果我没有在10月20日下午临时去一下图书馆,并且花了一些时间阅读当天的旧金山论坛报的话,那么我大概率不会读到Bruce的故事并为之动容。今天,11月11日,美国的老兵节,我从纽约时报读到另一个老兵遗骨被辨认的新闻1,又想起这个故事,决定把它写下来。本文参考了旧金山论坛报的报导,美国国防部关于Bruce的页面,以及Richmond市对Bruce的报导。
迄今为止,美国仍有七万两千名二战失踪人员未能寻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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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叫Jeremiah,列兵,来自芝加哥,有一张娃娃脸。1945年1月在德法边境地区遭突袭阵亡,殁年十九岁。 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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